风其实是有声音的。入秋以后,就经常可以听到风在屋外楼层间,在青砖黑瓦的屋顶上游走的声音,呼啸而来,凄厉刺耳。故乡——小城的秋天,是在风声里悄然而来。入秋以后,屋外经常刮北风,我家北面的窗户很少开启。哪天不小心打开了一小条缝,便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,削切着半空中悬荡的电线,割得人心里森森发寒。风从山里来,带来山中萧瑟的气息,看着春日里苍翠的群山,委顿成苍凉的老人,心中的感慨,同山中瑟瑟的茅草一样凄凄。沅水日渐消瘦,变得清浅,水涸之处,裸露着卵石铺就的巨大滩涂。瘦水时节的沅水,靠岸停泊的渔舟驳船,是水墨山水画中最美的意象:一条暗淡的河岸线,三两只小船,在薄薄的晨雾,或群山兰黛中,有无穷的野趣,停泊着时间古老的痕迹。
当天边的最后一点亮光在山的那边消失了,河对岸的梅花村就淹没在茫茫的夜色中,只有三五盏黄黄的灯,提示着那里还有人家。河边的渔船上,一点孤灯,稳稳地——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。故乡初秋晴朗的夜晚,有美丽的雾气笼罩在水面,对面岸上人家的灯火倒映在河面,拉着模糊而斜长的影子。
夜是这样的宁静,对面山路上汽车的灯光,如同探照灯一样,划开天地的混沌黑暗,留下长长的光带。沿河岸边人家的话语,如刀子割开夜的沉寂,清晰地浮在半空中:今儿没赚到多少,才三百多。这声音层叠在蟋蟀和不知名字的野虫的鸣叫之上,带着浓浓的乡村气息。近河边,两个后生仔蹲守夜渔的乐趣,小小蚱蜢舟,一盏暗渔灯,亮在黑沉沉的河面上。
夜慢慢深了。当夜浓的化不开来的时候,河边的柳树湾的小巷里,守夜的人会喊着“天干物燥,防火防盗”的号子,走过每一扇窗下,然后消失在小巷深处。我躺在床上,习惯了听过了更夫的号子之后,再沉沉入睡。在这样的时候,心变得无比的温柔,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:那是童年听雨看落花的快乐;是橘黄灯下外婆青布棉衣的青涩气味;是四月梅雨天里发霉的黑色雕栏;是文昌巷里的杂货铺中琳琅的货物;是白色马头墙上荒芜的杂草;是浆洗过的硬挺的被褥散发的太阳的气息。。。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,我就迷失在过去的时光里,不知此身该落向何处。
夜已经很深了,父母亲深深浅浅的酣眠声在夜色中被放大,像是冬日里一盆红红的炭火带来的安心温暖,映衬着窗外黝黑群山的沉寂、两三点渔火淡然和静水潜流的秋水的宁静,我安静地睡去,一夜无梦。在故乡的夜晚,是不会做梦的。
ps:本文作者为室友lilytuo,电子邮箱为:lilytuo@yeah.net